马鼻漫话

一

马鼻，字面看是马的鼻子，用来称地名，便是连江县马鼻镇。无独有偶，在福州东郊有一个以“马尾”命名的地方。没去过的人还以为，马鼻到马尾很近，其实两地相距五十多公里，走路一天还到不了，可见这“马身”之长。

我是马鼻人，小时候就对家乡地名感到好奇。曾问过大人，何以叫这名称，大人只是说，我们这里有一匹石头的大马，可能与这有关。确乎如此。在马鼻的海边突出部，如今还能看到一匹巨型石马，昂首奋蹄，欲跃海空。人称“马头石”。而这块马头石又居于人们习惯称之“鼻”的海滨前锋，故有了“马鼻”这个地名。清乾隆年间，连江知县金科，一次来到马鼻“踏勘泥埕”后，看到这座石马，不禁有感而发，以“咏马石”为题，赋诗赞曰：“马鼻标名信有因，巉崖突起势嶙峋。形如涉涧高昂首，状似噘风久仰唇。危石几层衔朽索，孤岩何处吸烟尘。临风不觉归帆远，却使舟人好问津。”

不知从何时起，马头石的背部长了一棵榕树，如翅膀似的插在马后背，栩栩如生，蔚为壮观。这“插翅奔马”也就成了马鼻一道地标性的自然景观。

马鼻位于连江县北部、罗源湾畔，背山面海，滩涂广阔。山不高，其间阡陌相连，形成连江三大平原之一的马鼻平原。海面却很宽，有着7.5万亩的滩涂，是福州地区滩涂面积最大的乡镇。山海兼备，水丰地利，马鼻素有“鱼米之乡”的雅称。

生活在海边，马鼻人习惯了海潮涨落、渔歌唱晩的时光。涨潮时，波起浪涌，“一片汪洋都不见”；退潮时，泥滩裸露，无边滩涂连天际。这广阔的海，这无垠的涂，蕴藏着不尽的宝藏。我小时候就见到，大潮时，鼎盖大的海蜇就在家门口不远处的海面上漂浮，大人们用尖头包着铁的竹篙远远地投过去，海蜇被插中后，无法沉了水里，之后就连同竹篙被捞到小舟上。我小时候也曾驾着泥撬去滩涂讨小海，拾些梭螺、泥螺、埕蛤等“低级”海产品，吃得津津有味。海边人就是这样，祖祖辈辈与海打交道，捕鱼拾贝，辛勤耕耘，枕着涛声入眠，迎着海风喊话，收获着讨海的喜悦，过着平淡的生活，也锻造了他们坚韧、刚强、豁达的性格。

二

马鼻海产鱼贝兼有，四时不断，花样繁多，不胜枚举。由于许多是内海的“土头货”，味道特别鲜美。马鼻滩涂上的跳鱼，肉嫩味美，特别受人青睐。“跳鱼炖酒”是过去有钱人进补的一道美食佳肴。我家就是捕跳鱼的。记得小时候，大人下海一回来，我就会跑过去看一下捕了多少。父辈就是提着这些跳鱼上街卖了后，再买些粮食回来过日子，捕多了日子就有得过，如遇雨天捕少了，日子就难过，甚至要饿肚皮。因此，我小时候总是盼望天气好些，让大人多捕些鱼。我对跳鱼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有时会盯着看桶里跳鱼身上那如秤花般漂亮的绿色斑点和不时鼓起的两腮，以及它那轻松爬动的神态，觉得那是一幅最美的图案，在脑海留下深深的印记。

马鼻的辽阔滩涂，是海蛎生长的最佳场地。马鼻养殖海蛎历史悠久，所产海蛎肥大鲜美，是贝类的珍品，闻名遐迩。养殖海蛎历来是马鼻渔村群众一项重要的经济收入。每年三四月海蛎收获季节，沿着海边就会摆起一长溜开蛎肉的“蛎桌”，妇女们坐在桌旁，用小锥子埋头专心开壳挖肉。开出的蛎肉煮熟后晒成蛎干，金黄闪亮、香气扑鼻，是上好的营养品，很快就远销各地。

在马鼻，海蛎的吃法有多种花样，除煮、煎、腌、焖及晒干外，最常吃也最可口的是“海蛎饼”和油炸的“蛎粒”。尤其是用米浆调拌油炸的海蛎饼，清香、鲜美、脆酥，成了马鼻一道地域性美食。用海蛎汤汁烧成的“蛎卤”，也是马鼻人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一道鲜美的调味佐料。海蛎壳烧成灰后，还是重要的建筑材料。马鼻因盛产海蛎，故有“牡蛎之乡”的美称。

马鼻人因海而生，靠海吃海。在千百年与海共生的实践中，马鼻人不仅熟练使用各种传统船只，还根据滩涂特点，发明了“爬獭”（一种在滩涂上用脚踢滑行的简易小舟）和“泥撬”（一种在滩涂上用脚踢滑行的翘首木板）。就是这些简便实用的工具载着他们驰骋滩涂，在黑色的土地上描绘劳作的图案，记录历史的轨迹，留下向海图强的印记，也展示了他们的聪明智慧。

三

马鼻还是一片红色沃土，在现当代革命史上留下了光辉的篇章。早在大革命时期，共产党员陈兴桂就建立了马鼻党小组，在白色恐怖环境下，于马透一带坚持开展秘密斗争，成为领导连江人民反抗国民党新军阀暴政的中流砥柱。马鼻东湾村有座报国寺，这座绿树掩映、环境清幽、不起眼的古寺，在连江革命史上却占有重要地位。1932年夏，福州中心市委书记陶铸等领导同志来到古寺，参加在这里召开的连江县特支扩大会议，确定立即建立革命根据地和武装队伍，以及党的工作应由平原转到山区和边区的方针，有力推动了连江革命斗争的发展。这年8月1日，福州中心市委又在这座古寺召开市县联席会议，组建中共连江县委，任命杨而菖为县委书记。此后在党的领导下，连江的革命形势如燎原之火燃遍全境。

在长期革命斗争的征程上，马鼻儿女不怕牺牲，前仆后继，为革命作出了重大贡献。玉井村先后走出了陈兴桂、陈茂昌、陈凯斌三位中共连江县委书记；陈兴桂居住的“存耕堂”古厝，涌现出了陈兴桂、陈茂昌、陈茂文、陈桂斯四位革命烈士。“一村三书记”“一门四英烈”在连江革命史上传为佳话。

马鼻襟山抱海，风光旖旎。立于马鼻龟峰山顶揽海楼眺望，可览山海大观。罗源湾的浩瀚、大官坂的辽阔、可门港的雄奇、炉峰山的巍峨尽收眼底。涨潮可见波起浪涌，海天一色，横无际涯 ；退潮但观泥撬竞滑，轨纹如花，撒向天边。马鼻山上观日出更是别有情趣，明末“国师”陈元登曾赋《观日》诗赞道：“天星淡淡海门东，远籁寒吹万里风。独立云居丹嶂上，俯看日出碧波中。火烧银的千重焰，轮涌金光百道红。此际下方还熟睡，鸡声晓角乱霜空。”马鼻镇村前村，山海交融铸造出了许多特色景观，奇岩异洞、断崖飞瀑、古刹古寨，平野花海，令人流连忘返。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东海之滨，唤醒了这片沉睡土地。马鼻一批长年在山海耕耘的年轻人走出家乡，遍踏神州大地，闯荡大江南北，寻找商机，创业创新，在建筑行业开辟出一方天地，成长起了一批以建筑业为主的企业家。事业有成后，他们不忘桑梓，反哺家乡，捐资办学。林尚德先生捐献巨资，办起尚德中学，推动马鼻教育事业跨越发展，成为连江县的“教育强镇”。

巍巍炉峰山，滔滔罗源湾。迎着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春风，山海交融的马鼻古镇，生机勃发，意气峥嵘，将变得更加绚丽多姿。（福州日报 林思翔）